Integrate Into One
Chu Teh-I
2012. 05. 12 — 2012. 06. 16

│EXHIBITION

「生命的面具隱蔽了藝術的真正容顏」。

─馬勒維奇(Kazimir Severinovich Malevich,1878-1935)

畫一個幾何形,要觀眾如何欣賞?一片白色中的黑色方形的確令評論家們困惑不已:「我們喜愛的東西不見了,我們身處一片沙漠之中……,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黑色方形在白色背景上!」,馬勒維奇認為人們的反應乃意料中事,因為沒有了「現實的面貌」的作品是一般為知障所困者難以面對的。絕對主義的方形和由其中肇起的形式,如同土著群的原始標記(象徵符號),它們的呈現並不是一種裝飾,它們和某種「內在需要」相關連,所以,藉由外在的觀察和主觀的臆想將看不到的「真相」,唯有直指本心才能內觀絕對主義的真諦。

絕對主義倡導者馬勒維奇主張使用純粹造形來表現任何情感,放棄對周遭事物的具體呈現,透過純藝術感情的視角來觀看更真實的生命。這樣的思潮與形式的轉變,緣於工業革命後西方所建立的價值標準與繁榮充滿著虛無;當文明與現實世界不再能依賴,只有從自身的歷史源頭之外,為思想及藝術尋找新的啟示。而趨勢便從可視的具象世界轉向能表達「內在需要」可感的心象世界。一如美術史的發展——寫實主義以前的美術,把對象物用文學、道德、宗教的外衣層層包裹起來→寫實主義則把華麗虛飾的外衣脫離,表現真實處境→印象派追求對象物在速度、光影下的色彩本質→後印象則探求本體在自然中的永恆形象→野獸、立體派更步步近逼,對象被分解成最根本的元素,如同人之血與氣,而美術之於形與色。

形與色透過有效的綜合與組織便具有表現力,純粹由形與色構築而成的抽象繪畫是曲德義藝術創作的形式內核,曲氏抽象藝術思維深受李仲生(1912-1984)與馬勒維奇的影響,前者啟發了他對潛意識世界的探索,拓展其藝術獨創性與表現力而後者對曲氏在建構造形法則的學理上啟迪出嚴謹秩序的深究。

形式即內容

曲德義特別重視作品的形式本身。法蘭克•史帖拉(Frank Stella,1936-)曾說:「形式即內容」。對組成作品中的種種細節,如:畫布、畫布纖維、木材、顏料、色塊、筆觸等均深入的分析解構,曲氏傾心於法國當代藝術中最重要的「支架–張面」繪畫運動,特別重視繪畫材料的物質性,用相當理性的態度面對最原始創作材料,務求材料的物性成為藝術表現用語。在技巧上曲德義善於使用:一、透明劑:以透明劑調和、稀釋顏料增加顏料的流暢度,製造顏料堆疊時的透明感,也做潑灑表現製造水分淋漓具「類水墨」的意向。反之,使用打底劑製造覆蓋性的效果。二、打磨:運用打磨機在壓克力顏料堆疊之後打磨,「解構」顏料的次序性使其失去前後關係和筆觸的肌理,畫面中流露出一種「不像畫」的質感。三、潑、刮、塗、抹、流:使用鏟子可以製造潑、刮、塗、抹…等非筆觸效果,除了區隔出與筆觸的差別之外,一方面呈現出某種非手跡的「自然」面貌。而將畫布傾斜製造顏料的滴流,創造虛面空間……等。綜觀這些抽象創作的形式技巧,不難看出文化的「游牧性」精神在時空進程中融於曲氏創作風格中的必然。

後現代主義的─文化「游牧性」精神

文化「游牧性」精神是通過在各個繪畫語彙的再挪用,來造成混合及風格的中立,曲氏把各個風格用中立的態度綜合起來,回視美術史的歷程,曲德義的抽象藝術受立體派的影響最大,他採用立體派「有形」的色面構成與傳統手工剪紙的「無形」剪貼效果混合使用,不斷探究繪畫本身的形、色、面之間的空間自由度,更以非外露的隱喻方式詮釋他與美術史之間的對話關係,堅持著長條形(畫幅右側)的局部色塊與主畫面(抒情場域)的並置,而此抒情場域的繪畫語境隨後現代思潮的遞移,多有放意揮灑的藝術呈現。他分割平塗色面後所凸顯的潑墨(潑彩)部分,代表的不只是對後工業商品消費型態的生活空間提出的省思。明顯地,曲德義並置二種相對的空間形式,是在企求西方極簡繪畫精神的最後純度與東方禪意哲學結合的可能。

後現代資訊膨脹以及多元時空交錯後的迷失再次引起人文的回歸,使得現代的西方抽象開始在二度空間中求取精神性的無限場域,一如:歐洲神秘式書法繪畫大師法籍藝術家馬修(Henri Michaux,1899 –1984);鑽研書法而開啟東方藝術思想的美國抽象表現主義派畫家馬克•托比(Mark Tobey,1890–1976);持續動力的觀念與曖昧空間的無限延伸的行動繪畫大師帕洛克(Jackson Pollock,1912~1956) 等皆受東方淵源的影響。而東方抽象藝術家在完整的西方抽象藝術史中重新找到詮釋原有宗教哲理的繪畫語言,由是,我們自曲德義的創作歷程可以看到其逐步探索、辯證、釋放、融會的企圖與實踐,他的藝術觀乃建立於運用國際性的抽象語言,柔和、傳達了現代美術和東方傳統美學的並存性。

藝術家創作歷程

即興時期:台灣在五○年代後期掀起抽象繪畫的浪潮,李仲生以激發潛意識,引導自動性記述法的創作成為曲氏在創作中的血脈。游移自如。

辯證時期:巴黎時期直探抽象藝術精髓,嚴謹的考究形、色所透出的情感要素。此時的《白中白》、《黑中黑》等系列反映了受馬勒維奇思想的啟發。具有巴黎理性主義的人文傳統、典雅、抒情、沈鬱的風格。

擴展時期:八○年代中期返台,《形色與色》、《色面與色》時值解嚴後澎湃的社會力,作品暗藏著騷動與衝突,作品彰顯著魅惑,富麗的風格。九○年代,《對立/統合》研究實驗材質、筆觸、空間、界限等問題企圖以對立又統合的方式讓色面素質的顯與隱,凹與凸,筆觸的平穩與奔放,色彩的抑或揚。隱微體現出個人藝術創作與環境的對應關係。《定位/錯合》呈現反技法的意圖,反映出對於以往作品巧妙、嚴謹性格的一種反叛,技巧成為次要的問題,捨棄機心的設計,一種隨興「任自然」的心情躍然於作品中,筆觸與色彩的律動,凝靜與躍動的制衡在於對立與統合的唱和,有著生滅不息,靜定悠然的特質,追求一種渾沌的自然面貌。

此次「並生為一」個展所展出作品的形式與精神更加的「自在自若」,是曲氏追求創作精神中接近中國美學裡的「道」之境界,而通往這境界的過程再一次的創作實踐中被完成。所謂「道法自然」是在形式主義的架構下,重新思考技巧的意義與精神,而追求一個真正自由的境界。